余秋雨《关于友情》

陈艳

友情因无所求而深刻，不管彼此是平衡还是不平衡。诗人周涛描写过一种平衡的深刻:“两棵在夏天喧哗着聊了很久的树，彼此看见对方的黄叶飘落于秋风，它们沉静了片刻，互相道别说‘明年夏天见’”。楚楚则写过一种不平衡的深刻：“真想为你好好活着，但我，疲惫已极，在我生命终结前，你没有抵达，只为看你最后一眼，我才飘落在这里。”都是无所求的飘落，都是诗化的高贵。《突围》卜算子，苏东坡：缺月挂疏桐，漏断人初静。谁见幽人独往来？飘渺孤鸿影。惊起却回头，有恨无人省。拣尽寒枝不肯栖，寂寞沙洲冷。正是这种难言的孤独，使他彻底洗去了人生的喧哗，去寻找人生的山水，去寻找远逝的古人。在无法对话的地方寻找对话，于是对话也一定变得异乎寻常，像苏东坡这样的灵魂竟然寂然无声。那么，迟早总会突然得出一种宏大的奇迹。让这个世界大吃一惊。寂寞，是苏东坡经历了一次整体意义上的脱胎换骨，也使他的艺术才能获得了一次蒸馏和升华。他，真正成熟了——和古今往来的许多大家一样，成熟于一场灾难之后，成熟于灭寂后的重生，成熟于穷乡僻壤，成熟于没有人在他身边的时刻。成熟于一种明亮而不刺眼的光芒，一种圆润而不腻耳的音响。一种不需要对别人察言观色的从容，一种终于停止了向四周申诉求告的大气，一种不理会喧闹的微笑，一种洗唰了偏激的淡漠，一种无需声张的厚实，一种并不陡峭的高度，博郁的豪情发过了酵，尖利的山风收住了近，湍急的细流汇成了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