走出来，就好了

林涵

在电话里，她是哭着的。
　　她说：请原谅我。我嫉妒一个人。很深很深。我们一起长大，她却什么都比我强，就连男朋友也都是我所暗恋的。我憎恨她，诅咒她，讨厌她……
　　现在还在嫉妒吗？
　　是。
　　承认了，就好了。我说。
　　不—不仅仅是嫉妒，我还伤害了她。我对人说了她的坏话。
　　还有什么？
　　没有了。
　　心里难过吗？
　　嗯。很难过。
　　难过了，就好了。我说。
　　—可是，难过了之后，我还是不想停止这种行为。
　　那就说吧。说到不想再说，也不想让自己再难过为止。
　　我是不是很卑鄙？
　　卑鄙过了，就好了。我说。
　　她挂断了电话。
　　一个月后，她又打来了电话。
　　她出事了。她被车撞了，很严重。会失去一条腿。
　　我沉默。
　　她又哭了起来：我去看她。我明明很痛苦，可是，我又很高兴。是幸灾乐祸的那种高兴……高兴的时候，我又很痛苦。我为自己对她的嫉妒、憎恨、诅咒和讨厌感到愧疚，我觉得自己是那么无耻……你骂骂我吧。你替她骂骂我吧。
　　我原谅你，我饶恕你，我爱你，孩子。
　　为什么？我这么坏……
　　因为你已经用恶语骂过了自己，你已经用恶行伤害了自己，你已经用恶德惩罚了自己。我能给你的，就是原谅、饶恕和爱。
　　她的啜泣声渐渐停止，终于，她平静地问道：什么时候我才能像你一样清澈、宽容和睿智？
　　我说：过去的我和现在的你一样。也曾经那么愚蠢、狭隘和丑陋。愚蠢、狭隘和丑陋不要紧，只要你不一直在其中深陷，只要你能从里面走出来，就好了。
　　最后，她问：为什么？为什么活着这么复杂？
　　我说：因为你是人。
　　她问：是不是所有的人都是这么走过来的？
　　我说：就像所有的黎明都从黑夜穿过一样。
　　她问：有没有人天生纯洁如天使，百毒不侵？
　　我笑：你听说过那句话吗？一个人如果百毒不侵，那是因为他早已百毒侵身。中毒不要紧，只要知道并主动去排毒，就好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