最近水果为什么涨价，减产、囤货、还是电商“抢果”？

邵碧薇

“吃不起水果”是近期最为热门的话题：

网友们纷纷晒出账单——普通的国产苹果6块钱1个，新疆梨卖到9块1个，39元一盒提子，69元一盒荔枝，129元一盒车厘子。高涨的水果价格已经让消费者从过去的按斤购买，变成论个购买。

国家统计局近日发布的数据显示，4月份全国居民消费价格指数(CPI)同比上涨2.5%，为2018年10月以来最高水平。其中，鲜菜价格同比上涨17.4%，猪肉价格上涨14.4%，鲜果价格上涨11.9%，这三项食品影响CPI上涨约0.96个百分点。

中国农业农村部官网亦显示，2019年5月3日—5月9日，其重点监测的5种水果平均价格为7.05元/公斤，环比上升1.5%，同比上升14.9%。这一水平达到近5年来水果批发均价高位。

涨价最为显著的是富士苹果。在该时间段内，价格为9.45元/公斤，同比上涨了49%。西瓜也有明显上涨，目前为4.94元/公斤，同比上涨16.6%。其它重点监测的水果如巨峰葡萄和香蕉则价格较为稳定，基本持平。

来自谊品生鲜、天天果园等多家生鲜零售的采购端人士对南方周末记者表示，事实上，大部分水果价格还是比较稳定的，如沙糖桔，刚上市的国产樱桃，以及各种进口水果。但是，由于苹果和梨是大众消费最多的商品，恰恰在2019年，这两种水果涨幅较大，导致大众对水果价格飙升有了切肤之痛。

受气候影响水果价格大涨，从中看到商机的批发商则趁机囤货，近年来越来越多的生鲜电商跑马圈地、争抢水果，也是一个不容忽视的原因。

2019年5月15日，国家统计局新闻发言人刘爱华回应水果涨价问题时称，鲜菜鲜果价格上涨明显受到极端天气季节性因素的影响，这种季节性的短期冲击不具有持续性，鲜菜鲜果的价格也同样不会持续位于高位。

1.极端气候导致减产

针对涨势最高的富士苹果，一位在陕西渭南种植苹果的果农对南方周末记者说，这种情况非常罕见。过去的膜袋果(区分于纸袋果)最便宜时7毛/斤，2019年3月涨到3元/斤时，果农们觉得已经很高了，“没想到还在涨”。

这位渭南果农将暴涨的原因归结为苹果供应量大幅减少，主要原因是受到极端天气的影响——2018年年初，苹果在开花期遭受倒春寒，年末结果期，又遭遇冰雹灾害。

中国气象局发布的《2018年中国气候公报》显示，2018年，中国气温偏高，降水偏多，台风和低温冷冻害损失偏重。

糟糕的天气仍在持续。2019年4月正值新一年的苹果开花季，然而，苹果主产区相继遭遇干旱、低温、霜降和冰雹天气。5月10日，主产区之一甘肃再下冰雹，预计还会影响未来的苹果产量。

同样因气候原因导致大量减产的，还有梨和荔枝。

据新疆巴州库尔勒香梨协会数据，库尔勒香梨2018年的测产产量为28.8万吨，比2017年同期减产了70.57%。直接的影响是，2018年10月，对于部分主产区的优质香梨，协会给出的指导收购价达到10元/公斤，历史上首次突破两位数，创下60年来新高。

收购价格暴涨的2个月前，正值香梨采摘期，不幸的是，新疆地区遭受大面积雷雨大风天气，各产区的香梨均不同程度受灾。

荔枝如今也开始进入上市季，目前在市面上售卖的多是早熟品种，如海南妃子笑。一位来自百果园电商部门的负责人对南方周末记者说，已上市的海南妃子笑，当前产地日出货量只有10万—15万公斤，并且正在逐步减少，“去年可以销售到6月20日的，今年估计在6月前就会结束销售”。

其还透露，目前广东地区的桂味荔枝、糯米糍荔枝尚未上市，但由于产量极少，预计价格较高，百果园计划不会销售，就算有，也不会大规模入库。

荔枝产量减少，主要是由于主产区广东、广西持续高温、雨水不断。百果园电商负责人说，多雨天气不仅导致产量下降，还极有可能会影响荔枝品质，雨水将导致荔枝糖度不均匀，果肉有酸味，“要想吃上好荔枝，今年得花上个好价钱”。

此外，国内水果产量骤减也带动了进口水果增加的行情，但进口水果需要附加各类关税，自然也拉升了水果均价。

2.批发商囤货

大众化的水果除了苹果、梨以外，还有柑橘。南方周末记者近日走访广州水果批发市场，许多摊位的水果商户均表示，近期丑橘价格明显上涨。

根据北京新发地批发市场的官网信息，丑橘从2019年年初平均4.5元/斤，涨到了4月以来的6.5元/斤，最高甚至达到10元/斤。

多位水果供应链业内人士告诉南方周末记者，四川耙耙柑和丑橘涨价，是因为有投机者在价格便宜时大量收购囤货，从而导致产地货源紧张，果农涨价，市场缺货哄抢，价格一路飙升。

杭州水果批发商林波向南方周末记者介绍，水果的产业链主要分为种植-生产加工-贸易流通-终端零售，在贸易流通环节上，囤货是一种常见操作。

选对要囤的果品很重要。林波说，水果属于生鲜类食品，对保质要求很高，柑橘类因为耐存，在囤货的选择上一直是优先选项，其可以在冷库保存30—45天。同时，和炒股一样，入库价低，有涨价潜力的，是“最优股”。目前丑橘和粑粑柑正符合这一条件。

苹果、梨不是应季水果，市场上买到的大多是2018年存货，而柑橘则不一样，一般从9月到次年的5月都有采收期。近年颇受欢迎的都是2—5月成熟的晚熟品种，如四川耙耙柑和丑橘，其口感也更具水分、更清甜。

目前国内最大的耙耙柑和丑橘种植区在四川，其中尤以丹棱和蒲江地区的最为出名。但是2018年下半年主产区持续阴天加雨水，出于对果品口味和口感的担心，加上连续两年沙糖桔的滞销，果农在2019年年初都持消极态度，只想快点出货。

2019年，预判水果将会暴涨，林波出手了。1月起，他开始大批量在四川购入耙耙柑，彼时正是果农急于出货的时候。他挑选了蒲江地区名为“春见”品类的优质耙耙柑，价格为3—3.5元/斤，前后囤了200万斤。1个月后，当林波逐渐将囤货卖给商超零售时，价格已经翻了一倍。

丑橘的结果期比耙耙柑要晚近一个月，林波在耙耙柑上尝到了甜头后，再次大量囤货丑橘，也是超百万斤的量，再伺时逐步放出市场，最终每斤赚到了1—2元。林波说，他囤积的体量，在批发商中，已算相当保守。

像林波这样的批发商并不在少数。丹棱地区丑橘主产区的高级农艺师袁兴亮告诉南方周末记者，虽然目前四川关于耙耙柑和丑橘的生产总量没有官方数据统计，但是据其观察，有一半的产量存在囤货销售的现象，“这是近年来晚熟柑橘的销售新模式”。

不过，囤货也有风险。据林波回忆， 2018年在对健康饮食的泛滥宣传下，业内不少人选择囤积国外进口的西柚和牛油果，多达7千—8千条货柜(每条货柜2吨)流入中国。但最终，牛油果和西柚的市场接受度有限，除了一线城市，大部分城市均以滞销告终。

3.生鲜电商入局厮杀

针对不断高涨的水果价格，2019年5月15日，拼多多(NASDAQ：PDD)宣布将采取大规模补贴的方式平抑水果价格，同时强调将加快水果“产地直发”速度，绕开大的批发囤货环节，最终实现水果价格对标过去半年中的低价区间。

在拼多多5月最新上线的“美好生活万人团”活动中，部分水果经补贴后，价格仅为目前市场价的一半。如平台首页正在主推的荔枝海南妃子笑，3斤袋装价为39.9元包邮，平均13.3元/斤，远低于线下多家超市逾30元/斤的价格。

多位长期使用生鲜电商的用户亦向南方周末记者表示，近来在多款生鲜APP上，运费减免、秒杀和特价水果的活动接连不断。陈女士向南方周末记者亮出了她在5月16日的百果园订单， 1个富士苹果为3.9元，5根香蕉4.9元，包装费仅0.5元，“并不是很贵”。

随着巨头入场、资本扎堆，电商们都在大力烧钱获客。在水果涨价期间，通过补贴平抑水果价格，反而成为生鲜电商快速赢得用户的手段。拼多多官方数据显示，其单季新增日活用户已超过1100万。

国内生鲜电商市场已有多类玩家：以天猫、拼多多为代表的B2C自营；每日优鲜、叮咚买菜等产地直供的垂直电商；还有在2018年下半年快速兴起的社区团购模式，如苏小团、松鼠拼拼等。据极光大数据的统计，截至2019年第一季度，国内生鲜电商渗透率达到5.3%，是2018年同期的2倍。

然而，盈利者寥寥。中国电子商务研究中心的报告显示，当前全国四千多家生鲜电商平台中，仅1%的平台盈利，4%的投入产出持平，88%亏损，7%巨额亏损。

为了降低采购成本，生鲜电商往往绕开中间商，直闯种植地“抢果”。 来自陕西、云南以及广东的多位果农向南方周末记者描述了相似的场景，过去每逢水果采摘期，平均有十个左右的批发商前来选购，如今到现场“抢果”的人多达30—40人。

林波作为批发商，对此变化也深有体会。据他观察，以前除了全国各地的水果批发商以外，直采的企业大多是为数不多的大型商超，如世纪联华、易初莲花等。但从2018年下半年起，各个水果种植园里的买家明显增加，而且往往是一次性大批量采购。

许多生鲜电商都是采取预售的形式进行集单，就是说消费者先下订后，电商再前往产地一次性采购。而不同电商的优惠活动通常会集中在同一时期，如传统节日前后，导致快递订单量过大，总会在某个时间点“爆仓”。

一位从事水果批发的资深人士向南方周末记者透露，此前因多家电商平台相继发起了海南妃子笑荔枝的团购活动，导致目前海南有57万单，正在“嗷嗷待发”。

不仅国内，直接奔赴海外种植地采购进口水果的玩家也在增多。在泰国做榴莲供应链的文记榴莲创始人文超对向南方周末记者证实，大量零售端正在跳过中间服务商，直接找他拿货。

如今，当传统商超的采购人员按照往年的进货时间抵达种植区时，往往会发现，在2019年产量堪忧的情况下，鲜果更是被生鲜电商提前采摘，他们只能选择不熟悉的产区或通过批发商进行采购，无疑增加了采购成本。

这也是为什么线下水果出现大幅涨价的原因，而水果的消费者绝大部分还在线下，所以对涨价十分敏感。

随着“抢果”的各路玩家越来越多，果农更多地掌握了定价权，这也成为带动当前水果零售价格上升的重要因素。

2019年4月15日以来，苹果期货实现连涨，一个月内累计上涨13.79%。5月15日当天，苹果主力合约尾盘一度触及涨停。